第254章 下雨天(2)

        武昌府,湖广三司治所。浪客这是一座古老的城,无处不透露出它的沧桑岁月,斑驳的城墙,长满青苔的院落,地面上磨损严重的石板。

        于谦刚从官邸中走出来,忽然脸上一点冰凉,抬头看天时,只见雨点由疏而密,渐渐就下起大雨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怔在那里,良久看着雨幕拉开,耳边响起“哗哗”的噪杂之声。

        随从忙踢了一脚马腹,一边走一边说道:“主公稍等,小的回去拿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又有人劝道:“您快到檐下避避雨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仍坐马上一动不动,好似入定了一般。但他并没有出神,恍然之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从来没这么清晰。

        街巷中有人徒劳地抬着臂膀遮在头顶,在雨中奔跑,突然的大雨让人们惊慌,却生生为这座古老陈旧的城市平添了几分活气儿。

        兴许千百年后这座城市还会是这般模样,人们已经忘记了曾经发生的大事;就算是今时,人们也只看重眼前的小利,又有多少人去过问国家兴衰之势?

 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,只见主街旁边的石巷中两把油纸伞“走”来,前面的伞下,只见一袭浅浅的襦裙在湿润的风中飘荡,下摆已经被溅起的雨花打湿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陈旧的街巷,新的裙袂,色彩反差明快美好,如同画儿一般。

        于谦这才发觉,好像过来的正是他的夫人董氏。正好官邸的后门过来就是走这条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董氏走到马前,只见于谦在雨中呆呆的想什么,脸色有些沉郁,她也莫名地感到有些忧伤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轻轻说道:“夫君下马来,我给你送伞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于谦却答非所问道:“武昌府下雨,常德是否也同期有雨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要不夫君作首诗念想一番她吧。”董氏轻轻挖苦道。很久以前“方姑娘”写过一封信给于谦,就是来自常德府。

        于谦听罢一拂袖子道:“妇人之见!”说罢也不要伞,踢马便在雨中穿梭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常德同样下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天之后,城外的雨中已是人马如蚁,不复宁静。

        地上泥泞不堪,别说火器弓箭,就连马兵都慢得和步兵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身披铁甲手持铁器的官兵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泥泞中跋涉,铁甲的冰凉透过湿透的衣衫贴着人的肌肉,将士苦不堪言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薛禄已经下令两营官兵出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朱雀军同样只能被迫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中应战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宁不可能下令暂避敌军进攻,如此泥泞的道路,火炮根本没法运走,要退兵只能丢弃辎重,没了火炮如何有效攻城?

        一旦撤军就意味着丧失这次攻城的战机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实张宁及参议部早就对雨中作战有所准备,只是没料到官兵真会在这样十分不便的时候出击,折磨对手的同时恐怕也是在折腾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仅远程兵器一律不能使用,士兵身上的衣服盔甲浸水之后比平常重得多;而且古代可没有水泥路面,一下雨道路就是泥坑,上面稀泥下面的土硬,滑得一不留神就会摔倒。

        部下照样要拿遮挡的东西让张宁避雨,但张宁拒绝了,骑在马上陪将士一块儿淋雨,所有的人全身早已湿透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桃花仙子拿了顶斗笠却不戴,抱在胸前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张宁是明白缘故的,古代没有文胸,衣服一湿贴在身子上女子就要走光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围有将领大骂薛禄,不过张宁看起来却很乐观的样子,他大声道:“咱们可不想在这鬼天气里消灭敌军,敌军也甭想消灭咱们,我就不信,这雨能连续下它半个月!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哈哈大笑,正是苦中作乐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张宁大喊一声:“整军备战,准备迎敌!”

        号角在雨中吹响,雨声同样无法掩盖住将士们沉重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军没打算要进攻,全部兵马都收缩在营寨附近,两股人马分别在南北两面布方阵,还有一部分人留在营寨里严阵以待,作为预备队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宁慢腾腾地骑马在阵营中巡视,雨水不断从帽子边缘留下来,他伸手抹了一把脸,嘴角却尝到一丝咸咸的味儿,估计是头上之前干掉的汗水被雨水冲下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娘的,大热天的快十天没洗澡了,正好淋雨当洗澡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雨幕中隐约看到了人影,无数黑漆漆的人形似乎在蠕动,雨中突然来了那么多人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抢洪救灾的人马。

        张宁扬起佩剑大喊道:“让敌人瞧瞧,咱们朱雀军不用火器照样是铁军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朱雀军必胜、必胜……”“万岁!”

        众军在雨中呐喊大呼,两军已越来越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衣甲打湿之后都黑漆漆的分不出颜色,一时间地面上缓缓被一大片乌漆漆的颜色布满,如同天上的乌云。

        官军南北两面进击,但道路泥泞和视线不清导致进攻没能同步,北面的官军先来一步。

        指挥作战的韦斌怕大股人马挤在一起出了意外导致崩溃,于是他下令前面的一部在官军接近后主动向前推进交战。

        双方兵力差距不是很大,横向宽度摆开相当,大部分远程兵器也没法用了、骑兵冲击也实效,这仗实在枯燥至极,唯一的法子只有走到一起面对面对捅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可见任何因素都无法阻止人类相互厮杀,假如有一天突然全部人都不准用武器了,可能还会发生用拳头牙齿大规模殴打的场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,军乐队的那父子带着徒弟奏响了琴笛之声,这才让一场了无生趣的厮杀有了一分点缀。

        前列的百户官们纷纷拔出佩刀,大喊道:“进攻!”

        湿淋淋的朱雀旗缓缓平放下来,在空气里一点又抬起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之后,一大片将士便拿起了兵器缓缓开始向前推进。

        队形实在没有平日那般整齐,人们步伐沉重而歪歪斜斜,勉强保持着队形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刚刚才有三殿下和武将们在阵中鼓舞,大伙也在雀跃呐喊,并且还有音乐伴随他们前进;但是,将士们仍然充满了紧张,谁也不敢说此时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害怕。

        两边的步军十分缓慢地向前靠近,如同两股长长的浪潮,直到近得能听见对付粗重的喘息。

        双方如同商量过的一般,都是前两排长枪手,后面主要是刀盾手;因为只有这样才最好,这个时代东方主要的近战兵器本来就是刀和枪,前面的对冲、队形十分密集,需要长达一丈多的兵器才行,不然如林的长兵器冲过来,躲没地方躲挡又挡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杀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杀!”

        泥泞中响起了人们疯狂的呐喊,长枪已经相接了,喊声中能听到木杆相互碰撞的“噼啪”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片刻之后,互捅就开始了,惨叫声和金属叮当碰撞声夹杂在一起,哗哗的雨声更搅合得战场上噪杂一片。

        营寨里管弦悠扬的音乐在粗暴野蛮的杀声中顿时黯然失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双方都无法保持攻击梯度和冲击力,没一会儿队形都开始乱了,各持兵器在泥泞和血水中混战,甚至出现了一些人在泥坑里扭打的场面。

        果然这种战斗方式还是效率太低,冲没法冲跑没法跑,全都陷在泥泞里,而且冲前面的人几乎都披甲,被击中一刀一枪很可能死不了也伤得不重,杀人效率也低。

        双方打了许久,各有死伤退了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下午时南面的官军又发动了一场进攻,照样没法奏效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,雨小了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 朱雀军改变了战术,他们不再以横向排列的队形,而改以几个方阵正面推进,方阵之间空隙较大、但因此有了更大的纵深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军再次接敌后,朱雀军前面在拼杀,后面拿起只有几尺的短枪一齐投掷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下朱雀军占据了极大的优势,他们因为有纵深打击杀伤力明显增强。

        从以前起朱雀军步军本来就装备了一两枝短枪,除了是为潮湿天气作战的准备;最大的原因是短兵相接的战斗,长枪只能在起初使用,一旦两军冲到了一起,长达丈半的长枪就毫无作用了,你捅不到近处的人,这时候就得用腰刀更好,但是用刀砍铁甲很容易折损。

        参议部因为考虑士兵负重和军费问题,所以给步军另外装备了木柄短枪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料在这场战斗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。

        官军在冷兵器战场上被击退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到第三天时,雨停了,天气转晴。